化閻浮/編撰
星期六的下午,天氣陰晦涼爽,我們一行人走在台北大學的校園,忽見一座「人工湖泊」。湖中的野鴨,沙啞的呱呱;湖畔的群鳥,清脆的唧喳。在這未曾到訪的湖邊,卻有莫名熟悉湧上心頭。
解說的告示上,出現慈悲智慧等佛教用語,我們都覺得,這個學校裡的教職員,其中大概有學佛的人士吧!
果不其然,才說完沒多久,便見湖邊有一石碑,上題著「心湖」二字,筆觸中有識曾相似的感受,下一刻驚覺!
題字人寫著-「聖嚴」。
師父圓寂之後,心中時而浮現對老人家的懷念,如今在外巧見「師父走過的足跡」,更感受到 師父一生弘法的悲願。
真是慚愧!於自己的 師父了解,實在太少。
回到天南寺後,趕緊查詢法鼓全集,找找 師父的著作中,是否曾提及此事?
有了!就在《真正大好年》一書中記載著:
「我的書法誰都知道,我沒有練過字,也沒有時間來練習書法,不過我喜歡欣賞書法與繪畫,有時候我會讀書法而不是臨摹書法,所以平常不會為人寫字,除非必要,偶爾會提筆亂塗幾下。十幾年前,我曾在弟子們的慫恿下,寫了十幾幅字,竟然成為高價搶購的義賣品,於是有人將它們製版複印了幾千張,陸續當作獎品送人,以至於有一次「何創時書藝館」也向我索取書法展出。因此,我的書法變成了許多人希望珍藏懸掛的所謂墨寶,尤其是我親筆寫的「四眾佛子共勉語」印本,幾乎每一位法鼓山的悅眾菩薩家中,都會懸掛。
二○○一年元月,台北大學的校長李建興博士,還特地到農禪寺向我求取一幅字,為他們大學校園內的校湖命名,請我寫了「心湖」二字,勒石立於湖畔。我說恐怕將來會有非佛教徒把它毀掉,李校長說:「法師不僅是現代的高僧,也是當今台灣象徵著智慧的高人,你不排斥任何宗教以及任何思想型態的人,所以不會有人來毀掉你所題字的石碑。」
等我寫完之後,自己看來還覺得滿意,且於二○○二年五月十一日下午舉行了「心湖石」揭幕典禮。但願真如李校長所說,不會有人破壞。不過我們歷代的中國人,不但會創造文物,也很會破壞文物,今後能不能夠逃過這樣的宿命,要看我們這個民族的後代子孫了。」
此外,在網路上也搜尋到當時的校長-李建興,對於師父圓寂後所發表的一篇文章<心湖勒石-追思聖嚴師父>:
「法鼓山 聖嚴師父
二○○九年二月三日法鼓山創辦人聖嚴師父圓寂了,至今月餘,海內外新聞媒體、道場或社會大眾,對於師父一生行誼,創辦法鼓山的理念以及他對佛事簡約莊嚴的遺願,推崇備至,倍極哀榮。
近月以來,做為一個皈依弟子除了參加幾場追思會外,內心翻騰,無法直書,但心中的哀思與師父的形影,始終未克盡釋,掙扎再三,終究要把它記下來。
第一次與師父見面,約在一九九六年間,有一天師父為了法鼓人文社會學院創建的事到教育部來,他十分謙虛與客氣,敘說辦學的崇高理念與構想,我們十分贊同,答允全力協助,助其早日實現宏願,師父當場在我辦公室合照,這幀師父與我的照片十分傳神,將永遠珍藏。
一個月後,我與內人事先約好第一次到農禪寺拜望師父,記得那天午後師父精神奕奕接見我們,廖雲蓮祕書(內人的台南商職同學)陪同,師父談了創校的許多構想與疑慮,我盡所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其中有未來招生問題、設置系科的安排以及籌備期間應注意事項,當時最大的困難莫過於建校土地的取得不易。法鼓山這塊土地是神山寶地,但有部分畸零地屬於軍方所有,有部分土地產權屬於家族公業,其他大部分乃可價購較容易處理。
我當場向師父承諾,首先協助解決軍方土地問題。那時,國防部與教育部正為一些國教二部共管的政務煩擾,成立專案小組研商中,我是教育部首席代表,幾次在博愛大樓開會,印象中國防部高級長官容易溝通,衹要合理合情,不會太堅持反對,但軍方校級軍官則常固執己見,聲色俱厲,有時長官都會受不了,但這件事關聖嚴師父創校辦學的土地取得事宜,國防部倒是較為輕鬆就同意了。在取得國防部同意信函後,就底定了,可見師父的道行足以感化眾人,無往不利。
關於家族公業的土地,據說地主難尋,蓋章不便,施延了幾年後才解決,據師父與廖祕書說也圓滿處理了。
從此以後,我常與內人去農禪寺拜望師父,每次師父都留我們吃素齋,記得有一次師父特別交待煮「白果」,他說有位信徒從大陸山西寄小包白果給他,他留下幾年,今天特別招待我們,那時兩岸來往不便,白果這食物在台灣尚未上市,十分珍貴,師父頻頻將白果送到我們的碗上,令我們感念不已,終生難忘。
又有一次,師父與我們見面,無所不談,師父很自然帶到有位貴人過幾天將來看望他,師父突然問我意見,我說師父胸有定見,可以歡迎。
過了不久,有幅「智慧不起煩惱,慈悲沒有敵人」的師父親手撰寫的對聯,掛在一個重要的地方。
這篇紀念文章,題為:心湖勒石,這是有原因的。我於一九九九年從教育部政務次長轉到國立台北大學擔任籌備處主任,一年後擔任首屆校長,我克服萬難,將三峽校區從怪石嶙峋、荒煙蔓草開拓為美麗的大學校園,最得意的傑作之一是引石門水庫-板新給水廠-校園中心的灌溉圳水開闢了一座二公頃的湖泊,台北大學三峽校區的中央湖景點綴出這個校園的一大勝景。
當時我認為,這湖不能沒名,湖名應由名人命,聖嚴師父就是最合適的命名人。師父同意命此湖名為:心湖。
它有三個深長的意義:
第一,此湖在台北大學三峽校區六十公頃的正中央
第二,湖呈圓形狀,活水進出,二座舞台及花草樹木襯托其間,環保美觀
第三,心之湖,湖之心,禪心,禪意,精神意象有自然崇高淨心正念的意涵。
樹立石碑那一天,師父遠適紐約東初禪寺,未克參與,指派惠敏法師與曾濟群校長代表,我們十分感佩,在舞龍舞獅,鑼鼓聲歡樂中,完成樹碑儀式,從此師父的心湖與國立台北大學的湖景,相互輝映,永遠存在萬千眾子的心中。
師父一直鼓勵我參加他主持的禪七或禪三,我曾經答允三次,但都因職業與工作的關係,到時總是沒有完全空閒的三天或七天,最後衹好從缺,實在很抱歉。
直到二○○三年在楊蓓教授的催促下,總算實現心願參加社會菁英禪三班。
在此短文,無法細說禪三的細節,但禪三留給我極深刻的印象與感受,重要的有:
一、從頭到尾,幾乎都由聖嚴師父親自帶領修行,他為每個場次開示,都是那麼親切、感人與真誠。
二、三天期間,每位信徒極為虔誠,認真而有收穫,禁語、唸經、梵唱、藥石、步行…緊湊而嚴謹。
三、每天早起、早睡、睡大統舖、硬板床,但師父為大家準備的素齋都很精緻、滿足。
結束前,師父一一接見、賜予法號,交待法行會等後續事項,而且也胸襟度量開闊的說,若有其他師徒因緣,亦無須罣礙。
師父賜我法號曰:常勤,我自以為正是點化我一生行事的風格與規範,我常勞碌多煩,操心過慮,拘謹自束因而雖稍有收穫,但勤勞節儉固是美德,拘束嚴肅自是較少歡樂,亦是人生一大缺憾。馬齒徒增,歲月不饒人,我亦自知其深意,但仍不離不棄,相當可悲,譬如說:六十四歲了,自公職機關退休,應該可以含飴弄孫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又回家鄉挑起重振一所私立專校的重擔,有朋友就認為「太委屈」了,我卻甘之如飴;去年六十八歲,在私校第二次退休,真應該休閒了,我又在第二天開始到財團法人國政會(智庫)上班,過退而不休的日子。
常勤固也是好事,但何苦來哉!
近日我常思念如何才能正視人生,體認無常的真我,想多向師父請益,晴天霹靂突聞師父積勞成疾,長年洗腎治療,遽而溘然仙逝,哀哉!
二月五日師父遺體返歸法鼓山,我陪同三、四好友齊奔大殿,面向師父行三跪九叩大禮,坐在大廳旁,思念師父種種教誨心聲,哀戚再三,直到住持果東法師與惠敏法師召喚才奔向五棲問詢交談。
夜幕低垂,徐徐離開法鼓山下,心中衹有一句想念:「師父無私無我,自成偉大。」他的思想、話語與行動將永遠烙印於每一位信徒心中。
真想不到!一座石碑,靜默湖旁,背後的故事令人感動。
「遊走北大,驀見一湖,風光清靜,有熟悉之感。湖畔有石曰心湖。乃恩師聖嚴所題,睹字思人,感師足跡之廣、悲願之大。頓生慚愧嘆己無德、小悲小智。究其因緣,知為昔北大校長,與師有相識之誼所促成。如今師已寂而石仍在,彷彿表其色身雖滅而精神長存乎。」